人間
法/國說,美/國瘋了。
西/班/牙按著受創的右手臂抬眼看他,試圖扯出笑容,卻被法/國嫌難看而按住嘴角。西/班/牙在床上的身體抽搐著,嘴邊慢慢流下不及吞嚥的唾液。法/國皺著一張臉,抽起紙巾替他擦拭。「他還留著你。」西/班/牙含糊不清地說,法/國真希望他能因此假裝沒聽見。
「他沒留下加/拿/大。」法/國回答,語氣平淡神色如常。西/班/牙想握住他放在自己頰邊的手,使盡氣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觸碰。法/國因著過份平靜氣氛的引導看向西/班/牙垂放在身體兩側在暖氣中兀自顫抖的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迎向西/班/牙那使他害怕探究的眼神,他在某種無法抗拒的暗示下握起了他的手,手指交纏,像當初的他們一樣。法/國突然無可遏止地悲哀起來,他的唇虔誠地輕觸西/班/牙的手背,「晚安,安東尼奧。」
法/國在大使的催促下離開,在他背後響起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在空盪的走廊中沉重異常,如死亡的喪鐘一般淒涼。法/國將留著溫熱的手套丟棄在大門前的垃圾桶,不帶一點情感。
「最新的消息出來了。」大使和司機並排坐在前座,向後詢問,「需要現在打開電視嗎?或是網路。」
西/班/牙的臉在法/國腦中一晃而過,他沒有猶豫地拒絕。「不,我現在不想看。」
「我明白了。」大使沉默一會,隨即又補上:「美/國先生在線上。」
法/國瞇起眼睛,「那小子。我能不接嗎?」他知道他不行,但他就是想試著說出口。因為不用多久他就會敗在大使(他的國民)不安而蔑視的表情下。法/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放到耳旁,命令前座的人:「直接接到這條線裡,我得好好問候那共和帝國。」
「已經接通了。」對方提醒。
「讓你的人別那麼驚慌,我們現在是這麼要好。」美/國的聲音冰冷又和善。陳述事實的平淡。他們倆在近年內迅速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友好關係。
法/國對著前座喊:「聽見了吧,這傢伙就是需要一個人諷刺他的快感。他是個被虐狂。」他聽見揚聲器裡的笑聲,悠長刺耳。他不需要任何人提點他是如何被美/國捏在掌心裡,然後在虛假的慈悲下維持著國家的表象,直至今日。
美/國執拗地抓著他卻不毀滅,在每一個這樣的時間點用最明顯的暗示對他下一個又一個的最後通牒。法/國想沒有人會了解美國為什麼這樣做,也無人理解他所擁有的思考。因沒人顧及得到他。而法/國本身所知的也不過是,當他在前進的時代中猛一回頭,再也無人了。他心中蒼涼,像被古老世紀冰冷的井水洗過身體,未經過濾的惡臭撲鼻。
法/國突然的咳嗽使美/國停止他的高談闊論,美/國沉默了一會,象徵性地探問一句:「你生病了?」
法/國陰森地笑起來,他握著手機的手顫抖不已,得用上全部力氣才能克制自己,咬牙切齒向驚慌的前座命令:「打開電視!」用不了多少時間法/國就看見那金屬堆疊的廢墟,毫無藝術感。即使是西/班/牙被毀滅的時候,他也沒這麼痛恨高科技的即時轉播。
「我沒想到他們真的能成功。」美/國說,聽上去甚至帶著那麼一點歉意。但他隨即急轉而下:「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地方。」
「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英雄!」法/國緊盯著螢幕中軍人袖章上的星星旗,他聽見司機倉惶的聲音說那是他的家鄉,他想,他曾經去過一次的。那應該是多麼美麗的小鎮。而現在他突然一點也記不起來了。一點也記不起來。法國閉上眼,「我的國民呢?」
「不用擔心。他們現在是我的了。」美/國說。彷彿呼應他的話一般,鏡頭轉到一個年輕小夥子身上,他正用彆腳的美式英語感謝美/國將他們從通貨膨脹和國際孤立中解放。
啊,美/利/堅。
法/國的胸口劇烈疼痛起來,美/國的聲音持續縈繞在他耳際,「別再包藏他了,這不像你也不像一個國家,法/國。我還能離巴/黎再近一點,你想挑戰我的底限嗎?」
「他真他媽把你教得真好,小寶貝!」法/國高聲回答,「不像一個國家?我會為了一個一手拉拔混蛋長大的白痴污辱我和我的國家?我依舊是一個國家,那是因為法/蘭/西!讓我提醒你,親愛的,早在你炸了英/國可愛的三個小島後,你就沒有底限了!」
美/國按掉了通話,對面的總統正滿懷笑意地看著他。長吁出一口氣之後美/國終於能夠正常地開口,極力按壓著情緒使自己不大笑出來,「可以了。我們會擁有兩塊曾經富庶的土地。」
「他們未來也會富庶。在美/利/堅之下。」總統說,然後他關心地看向美國,「我一直覺得我們該汰換一些東西。比方說那台舊式通話器,你覺得呢?」
美/國把玩著手裡的金屬小玩意,「不,留著一些舊時代的東西也很有意思。」美國一邊說,一邊看著站在大型螢幕旁的人用某種他不知道的方法將西/班/牙和法/國一起圈了起來,它們在他眼裡變了色,然後切合進周遭的顏色中──他的國家的顏色。
美/國看著那變化陷入短暫的思考停滯,直到秘書為他換了一杯新的咖啡。
「總統說該發佈影像消息了,舊時代已經完全結束。」秘書說。他隱藏得很好,但美/國在那看似平靜的固作穩重中還是看得出他有多麼喜悅。
「還沒結束。」美/國突然地回答,「還有一個地方才對。」在秘書驚疑的眼神中他站起來撲向那大型螢幕,狠狠盯著舊歐/洲的地方:「這個地圖錯了。荷/蘭去了哪?」
「淹掉了,先生。」盡管感到再不安,秘書還是盡責地回答。「舊歐/洲的地形現在已經看不太出來了,十年前荷/蘭就只剩下了首都的領土。英/吉/利海峽也因為英/倫三島的消失而與北大西洋劃在一起,失去了區分。」
「英/倫三島消失?」美/國有些茫然地望向法/國上方的大片藍色。
「是的,那是第一個消失的州。我們早已征服了它。在剛才舊法/國也提到了,」秘書提醒道,「就是在淹沒荷/蘭的那一次──」